江漢
大雅·江漢
江漢浮浮,武夫滔滔,匪安匪遊,淮夷來求。
既出我車,既設我旟,匪安匪舒,淮夷來鋪。
江漢湯湯,武夫光光,經營四方,告成于王。
四方既平,王國庶定,時靡有爭,王心載甯。
江漢之浒,王命召虎,式辟四方,徹我疆土。
匪疚匪棘,王國來極,于疆于理,至于南海。
王命召虎,來旬來宣,文武受命,召公維翰。
無曰予小子,召公是似,肇敏戎公,用錫爾祉。
釐爾圭攢,秬鬯壹卣,告于文人,錫山土田。
于周受命,自召祖命,虎拜稽首,天子萬年。
虎拜稽首,對揚王休,作召公考,天子萬壽。
明明天子,令聞不已,矢其文德,洽此四國。
- 江漢:長江與漢水。
- 浮浮:水流盛長貌。
- 武夫:指出征淮夷的將士。滔滔:順流而下貌。
- 匪:同“非”。
- 來:語助詞,含有“是”的意義。求:通“糾”,誅求,討伐。
- 旟(yú):畫有鳥隼的旗。
- 舒:徐,緩行。
- 鋪:止,駐紮。
- 湯(shāng)湯:水勢大的樣子。
- 光(guāng)光:威武的樣子。
- 庶:庶幾。
- 載:則。
- 浒(hǔ):水邊。
- 式:發語詞。辟:開辟。
- 徹:治。
- 疚(jiù):病,害。棘:“急”的假借。
- 極:准則。
- 于:意義虛泛的助詞,其詞義取決于後面所帶之詞。
- 旬:“巡”的假借。
- 召(shào)公:文王之子,封于召。爲召伯虎的太祖,益康公。維:是。翰:桢斡。
- 予小子:宣王自稱。
- 似:“嗣”的假借。
- 肇敏:圖謀。戎:大。公:通“功”,事。
- 用:以。錫:賜。祉(zhǐ):福祿。
- 釐(lài):“赉”的假借,賞賜。圭攢(zàn):用玉作柄的酒勺。
- 秬(jù):黑黍。鬯(chàng):壹種香草,即郁金,姜科,多年生。卣(yǒu):帶柄的酒壺。
- 文人:有文德的人。
- 周:岐周,周人發祥地。
- 自:用。召祖:召氏之祖,指召康公。
- 稽(qǐ)首:古時禮節,跪下拱手磕頭,手、頭都觸地。
- 對:報答。揚:頌揚。體:美,此處指美好的賞賜冊命。
- 考:“簋(guǐ)”的假借。簋,壹種古銅制食器。
- 明明:勉勉。
- 令聞:美好的聲譽。
- 矢:“施”的假借。
爲先秦時代的漢族詩歌。這是壹首記敘召伯平淮夷,受周宣王賞賜的詩。全詩六章,每章八句,贊揚宣王命召虎平淮夷的武功,後半則寫宣王與召虎對答之詞,君臣嘉勉頌揚。前人評此詩“意深筆曲,高詞媲皇典”,“通篇極典則,極古雅,極生動。退之《平淮西碑》祖此而詞意不及”。
長江漢水波濤滾滾,出征將士意氣風發。不爲安逸不爲遊樂,要對淮夷進行討伐。前路已經出動兵車,樹起彩旗迎風如畫。不爲安逸不爲舒適,鎮撫淮夷到此駐紮。
長江漢水浩浩蕩蕩,出征將士威武雄壯。將士奔波平定四方,戰事成功上告我王。四方叛國均已平定,但願周朝安定盛昌。從此沒有紛爭戰鬥,我王之心甯靜安詳。
長江漢水二水之濱,王向召虎頒布命令:“開辟新的四方國土,料理劃定疆土地境。不是擾民不是過急,要以王朝政教爲准。經營邊疆料理天下,領土直至南海之濱。”
我王冊命下臣召虎,巡視南方政令宣誦:“文王武王受命天下,妳祖召公實爲梁棟。莫說爲了我的緣故,妳要繼承召公傳統。全力盡心建立大功,因此賜妳福祿無窮。
“賜妳圭攢以玉爲柄,黑黍香酒再賜壹卣。秉告文德昭著先祖,還要賜妳山川田疇。去到岐周進行冊封,援例康公儀式如舊”。下臣召虎叩頭伏地:“大周天子萬年長壽!”
下臣召虎叩頭伏地,報答頌揚天子美意。作成紀念康公銅簋,“敬頌天子萬壽無期!”勤勤勉勉大周天子,美名流播永無止息。施行文治廣被德政,和洽當今四周之地。
淮夷在淮北,以徐國爲主,故平淮夷也即《大雅·常武》所說之征徐國。因爲此次伐淮夷,宣王親征,駐于江漢之濱,召公的受命、誓師、率師出征俱在此,所以詩的前二章均以“江漢”爲喻,借長江、漢水的寬闊水勢,喻周天子大軍浩浩蕩蕩的氣勢。也同樣因爲天子親征,故曰“匪安匪遊,淮夷來求”,“匪安匪舒,淮夷來鋪”。意思是天子到此不是爲了遊樂,而是爲了平定叛國。這幾句前人未能明其深意,故或以爲作爲壹個受命出征的大臣這樣說有些多余。關于開頭二句,王引之、陳奂都以爲當作“江漢滔滔,武夫浮浮”,“浮浮”爲衆強之貌。這樣與《風俗通義》引作“江漢陶陶”及《小雅·四月》“滔滔江漢”之語皆相合,其說頗爲有理。
此詩著重頌揚宣王之德,不在紀事,故關于淮夷戰事未作具體描述。伐淮夷在尹吉甫和南仲伐玁允之後,故詩中以“經營四方”壹句,概括南征北討之事而帶過。蓋因與淮夷作戰爲召伯之事,召伯不能自己誇耀自己的武功。以下由“告成于王”引起對賞賜儀式特別是宣王冊命之詞的紀述。由“式辟四方,徹我疆土;匪疚匪棘,王國來極;于疆于理,至于南海”可以看出壹個打算有所作爲的英明君主的雄才大略。由“文武受命,召公維翰;無曰予小子,召公是似”,又見其對朝廷老臣說話時恰如其分的謙虛和鼓勵的語氣,通過表彰召康公的業績來表彰召伯虎,並激勵他再建大功。第五、六章寫宣王對召伯虎賞賜規格之高和召伯虎的感戴之情。全詩以“矢其文德,洽此四國”作結,表現出中興君臣的共同願望。
詩中有些句子看似語意相似,其實卻表現了不同的意思。如第壹章“匪安匪遊,淮夷來求”等,出于召伯之口,是說:宣王不求安樂,而勤勞于國事。第三章“匪疚匪棘,王國來極”,出于宣王之口,則是說:不是要給百姓造成騷擾,也不是急于事功,四方都必須以王朝政令爲准,這是大事。第二章“四方既平,王國庶定;時靡有爭,王心載甯”,同樣表現了臣子對天子的體貼。而第三章“式辟四方,徹我疆土”,則出之周王之口,體現著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的觀念。
召伯虎救過太子靜(宣王)的命,又扶其繼位,輔佐宣王化解宗族矛盾,和合諸侯,平定外患,其功蓋世。然而,正因爲這樣,他更要注重君臣之禮,以身作則地維護周朝統治階級的宗法制度。這首詩就表現了老功臣的這樣壹種意識。